月十一静静的站在堂下,微垂着头。
“湄儿,你带人都下去吧。我只和她聊聊。”老夫人端坐在堂屋的中间,声音还算平和,远没有昨夜二公子赶来报信时说的那么吓人,月十一在心中暗道。
“你走近些,让我瞧瞧。”老夫人又吩咐道。
月十一抬起头,刚要迈步,看到老夫人眉毛讶然的一抬。她方才想起,这里下人的规矩是不可以随便抬头的。月十一又不慌不忙的把头低下,中规中距的向前迈了几步。
“再走近些,把那张纸上的字给我念念,年纪大了,眼力也透着不行了。”老夫人的声音没有丝毫不高兴的地方,倒反而愈发显得温和,想必也不计较月十一刚刚的失礼。
月十一看到老夫人右下方的案桌上,茶杯下面压着一张写满字的纸。她这回记得低着头走过去,拿了起来。
《般若波罗蜜心经》——月十一心中默读开头的一列字。她轻轻皱起眉头,继续往下看。果不其然,满篇洋洋洒洒一气呵成,自然不会有断句标示。月十一又细看这笔体,清俊高雅,隽逸脱俗。不像是老夫人这一把年纪的人写出来的;德湄的字也不是这样的;那还能有谁?她侧头凝思……
“这是般若波罗蜜心经,你纵是识了字,经文不也还是读不出?这其中的缘由……你是个聪明孩子,自然也明白。”老夫人的声音打断月十一的神游,悠悠的响起。
月十一扭头望去,老夫人目光冷冷的注视着她。“这页经文就全当是礼物送给你了,你回去好好想想。以后,别再让我听到什么不合时宜的传言。”
老夫人把话说到这里,月十一便完全明白她老人家的意图。只不过,老夫人的“杀威棒”打得非常的巧妙和独特。礼佛诵经,在这里是贵族豪门才能够做的事情。佛堂寺庙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一般的人家,识得几个字的,也未必读过经书……
月十一的心一痛,她在困苦潦倒的时候,在街边打算卖身为奴的时候,也从来都没觉得自己比谁低一头,那是骨子里带出来的傲气。她即便不和二公子在一起,也绝非是因为“配”不上他的缘故。更何况,十三年的机关府大小姐岂是当假的?
“是,十一知道了。”月十一把经文整齐的叠好,收在手上,点头一礼,“从今日回去,十一一定五蕴皆空,方可度一切苦厄。”
月十一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镇静的看着老夫人瞬时瞪亮的双眼。老夫人“啪”的一声,把手中的檀香木念珠拍在身边的茶几上,足足看了月十一半盏茶的功夫。月十一纹丝未动,目光和老夫人静静对视。不骄不躁,淡定自若。
第一回合,月十一,小胜……
老夫人轻咳一声,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又重新拿过檀香木念珠,放在手间拨动。“唉,年纪大了,如今膝下只有两个孙儿。老大整日忙里忙外,不见踪影;老二原先一直在外求学,归家以后也需帮衬他大哥一把。”
月十一移开视线,心里估么着老夫人这第二招的套路。她现在可不敢大意,老夫人的绵里藏针,可是使的炉火纯青。
“月姑娘,你大概不知道我们山家的来历背景吧。”老夫人对她招招手,“来,扶我起来。能有个人陪着聊聊往事不容易。她们早都听腻了我这老婆子的碎叨。你倒还是新鲜的,陪我进去,咱们歪着,舒舒服服的聊。”老夫人和蔼的说。
月十一很诧异“月姑娘”这个称呼。她本打算漠视老夫人似乎是为了缓和气氛的说法,回答说:“回老夫人,十一初进府时,课堂里的先生曾经讲过一些。”但是,此时望见老夫人眉目中殷殷的期盼;眼神在一瞬间流露出的沉痛;还有银丝满鬓,和岁月风霜在脸上留下的痕迹;让月十一的心,情不自禁的软了下来。老人家……终究是要尊重的。
月十一放软身子,松下肩膀,头又再次微微垂下。她依言走了过去,搀扶起老夫人。两个人缓缓向内室走去。
第二回合,老夫人,胜……
转进一侧的内室,老夫人指了指前方的香案,说:“我每日都要敬一柱香给菩萨。今日你来帮我上吧。”
月十一抬眼一看,沉香木制的香案上,供奉着一尊半人多高,青石雕刻的观世音菩萨像。而佛像前,居然还摆放着一把老旧的宝剑。月十一松开扶着老夫人的手,走到香案前细看。剑鞘污损的很厉害,表层的漆皮早已脱落,镶嵌的宝石珍珠也没了踪影。最为扎眼的是,剑鞘身上伤痕累累,已经分辨不出是什么兵器砍割的了。她把目光集中在剑鞘上一大片黑褐色上,那……难道是血迹?
月十一一边在心中猜测,一边取过一支香,点燃后轻轻摇灭火苗。看到冉冉上升的一缕细细香烟后,月十一躬身将它插在香炉之中。
老夫人此时,在月十一身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唉……独独留下我一人,为他们超度……”
月十一谦恭的倒退着回到老夫人身边,默默站立,等候老夫人的下一步指令。老夫人眼中有些赞许,她主动牵过月十一的手说:“咱们到里屋窗边靠着。”
满室檀香,素雅简朴的装饰令月十一又吃了一惊。想起她住的漱石院和客房都是精雕细琢异常华美,而山家老夫人的卧室居然这般简朴。
两个人对坐在窗前,老夫人瞟了一眼月十一说道:“戎马半生,早就不习惯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我如今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为了替无数忠魂超度,为了保护好我山家的子孙后代。”
“你可能年纪太小不知道。我们山家,可不是一般的商贾之家。想当年,和夜突人血战十年,我们山家出了一位兵马大元帅,三位威字头将军。”
月十一听到这儿,惊异的张大眼睛。老夫人的口气中带着无比骄傲说:“他们的爷爷,就是震撼边塞的山元帅。他们的爹爹和叔叔,分别是威凛,威扬,威振三将军。”月十一知道,老夫人口里的“他们”,指的是大公子和二公子。
想不到,大公子和二公子果真是将门之后。月十一心中暗道,当初课堂上师傅提到时,她险些以为那些名号是世袭的。
“击退夜突人后,我们山家解甲归田,迁来樊城,建立山庄,经商置业。四、五年里平平安安,合乐安康。谁知边关再次告急,我那三个儿子奉父命再次披挂上阵……”老夫人说到这里,目中显露出悲愤的神色,手上的念珠被捏得“咔咔”作响。“我那三个正当壮年,英姿勃发的孩儿……后来……仅剩得一把残损的宝剑回来……”
月十一先是一震,脑中立时浮现出刚刚那把宝剑的模样。那一把宝剑,是经历了一场怎样惨烈的战斗,才变成现今的样子。
她默默的扭头,静穆的看向外间的佛堂,心情已经大不一样。当她再次看向老夫人时,心中已经打定主意。
她站起身来,在老夫人面前恭敬的深深一礼,“十一年少无知,恃才轻狂,请老夫人恕罪。”
“你起来说话。”老夫人的声音中似乎夹杂了些难言的情绪。
月十一抬眼注视着老夫人,又说:“您的担忧,十一略有体会,您也不妨直说。”
老夫人眼光一闪,“那好,我就直来直去。”说着,老夫人把念珠套在腕上。“你是知道我家大孙儿的事情的。我当初放任自流,如今追悔莫及。山家只剩得这两个孩子,我也算是感激你在外面维护山家的面子,所以和你谈一谈。我断不会让我的孙儿,再走那条门不当户不对的错路。”
月十一浅浅一笑,问道:“请问老夫人,二公子要的是怎样门当户对的姑娘?”
老夫人张口一顿,却没能回答。月十一依旧缓缓的说道:“十一也同意门当户对。不过,老夫人您要是仅凭我今天是山庄里的丫环,就觉得我高攀了二公子,那未免有些偏颇。”
“偏颇?那你是说,我这府里的丫环,个个都配得上我的孙儿?笑话!”老夫人冷哼一声。
月十一摇摇头,慢慢解释道:“门当户对这样的说法,也得因人而异吧。您认为当年吃的亏,是门户的缘故,还是识人不清?斐姑娘做了国公府小姐以后,老夫人难道就觉得她门当户对了吗?”
“那当然不是。”老夫人似乎有些不快,气势也弱了下来。
“既然这样,您倒不妨再留些时日,仔细看看我的人,再作打算不迟。”月十一诚心诚意的说完,用手捋了捋发角,静候老夫人的结论。
老夫人双手慢慢交叠在一起,又从手腕上褪下念珠,垂下眼一颗一颗的捻着。“不管怎样,”老夫人抬起眼睛,紧紧盯住月十一,“如今不比当初,我是再也不会放任不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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