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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五章 谓不必（第2页）

单潇随着黑猫的姿势半卧在娜宁怀里，形容憔悴而狼狈，眼眸中却是盛满了极致的温情与怜惜。

他费力地抬起手，想要触摸娜宁的脸颊，手伸到一半，却又顿住。

因为他想到，魂体是不能直接接触凡人的，尤其是娜宁这样年迈的妇人，会给他们带来伤害。

娜宁对此毫不知情，还在试图给黑猫疗伤。

突然，单潇似乎是感受到了有人在看他，猛地朝沈淑和谢必安的方向看了过去。

他张了张嘴，想要撑起身，却因为伤重不能动弹，半晌方道：“你们……”他的声音微弱而嘶哑，“你们能看到我？你们不是凡人。”

他的动作牵动了小黑的身体，娜宁看到小黑动了，以为是草药起了效果，不禁喜出望外。她欣喜抬头，想呼唤沈淑过来给她搭把手，却看到了沈淑和谢必安看着小黑，神情复杂。

娜宁怔愣了一下。突然间，那些过往被她刻意忽略的与小黑有关的种种细节涌入她脑海中，交汇成一股微妙的感觉，或者说是预感。

她不知这种感觉是喜还是悲，眼角却控制不住地滑落了一行清泪。

此事涉及到地府公务，当由谢必安出面，于是他施术显出神身。

见此，单潇瞪大眼睛，显然格外吃惊。

沈淑不能准确形容出他后来的表情，那实在太过复杂，或许是悲喜交加，或许是释然，或许是不舍，又或许是以上种种的综合。

他叹道：“到底是来了。”

这会儿娜宁也缓过神来了，伸手擦去眼角的泪痕，见沈淑目含悲伤地看着她，不由苦笑：“让谢娘子你见笑了。实在是，实在是小黑，它……”

她看不到谢必安的变化，也不知道沈淑在悲伤什么，更不知道她才是沈淑感到悲伤的对象。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反而会活得更轻松。

可就连沈淑都想不到，谢必安竟然会说：“单潇。”

他说：“我可以让你们再见一面。”

单潇听到这话，不知为何，竟然浅浅笑了。

他看向娜宁。

眼前的妇人虽然较同龄人更显年轻，但到底也是老了。

她的眼角、额头上都有了浅浅皱纹，鬓角发间均添了缕缕银丝，皮肤明显松弛，明亮的湖绿色眼眸亦变得深沉，在哀恸的作用下，宛若一池死水。

几十年的光阴，一点一点在曾经那个妍丽明朗的少女身上留下了她余生再难抹去的痕迹。

反观单潇，虽然憔悴而虚弱，可他的生命就定格在他最好的年华，纵使眼神中满是沧桑疲惫，可他看起来仍是那样年轻。

好像他根本没有离开，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但这不是梦。

如果让现在的他们见了面，那这对于娜宁而言太残忍了。

相爱之人与她阴阳两隔便罢，可她如今已老，那人却还是青年模样。而也许最令她不能接受的是，爱人是为了她一直滞留人世，一次次错过轮回的机会，造成这样无法挽回的局面，甚至受了如此重的伤。

于是，单潇说：“不必了。”

不必了，就这样吧。

人死如灯灭，灯无长明，人无长寿。人的一生之于天地，正如蜉蝣的生命之于人，太过短暂，所以什么爱呀，恨呀，喜呀，悲呀，其实都不用太过于牵挂。

尘世间的种种经历，都是给予生命的馈赠。因此见不见这最后一面，也没有必要了。唯一所愿，便是他所牵挂的这个人，能继续好好活着罢了。

对于单潇而言，能认识娜宁并与她相爱，已经足够，至于这几十年来的陪伴，更像是偷来的一样——事实上也是如此。

当然，这些只是单潇的想法，他以猫的身份，默默伴随在爱人身边数十年，心境大抵也是在这无言的陪伴中被打磨得平和了。

谢必安静默了一瞬，道：“既如此，也罢。你伤势过重，再耽误下去，魂魄只怕会受损，也许来世身躯会有缺陷。再者，你违例滞留人间多年之事，仍需经地府审判。事不宜迟，我这就唤鬼差来接你。”

单潇沉默颔首。

谢必安看了一眼沈淑，却见沈淑看着娜宁，不知在想什么。沈淑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又转回来看他，眼里似乎藏着什么想要告诉他的话。

谢必安懂了。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召唤出鬼差，大致陈述了一下案情，就嘱咐鬼差将单潇押走了。

鬼差给单潇输了些鬼力，以便他能走动，单潇的灵魂状态凝实了些许。他跟随着鬼差走到鬼门前，没有回头，只是说：“阿宁，我走了。”

小黑就在同一时刻咽了气。

娜宁眼中抑制不住地淌出眼泪，从喉咙深处溢出来的哽咽声几乎难以吞下。

她轻轻抚摸着小黑的背，仿佛回答一样地说：“走了好，走吧，走吧，早该走了。”

单潇离开后，隔音阵破了。刹那间，世间喧嚣争先恐后地向这方仿佛遗世独立的小院涌来，邻里两个妇人择菜时的交谈声，菜入油锅时的噼啪声，摊贩殷勤有节奏的吆喝叫卖声，钱入钱罐时的叮当声，马车行驶过路时的辘辘声，马蹄踏地时的噔噔声……声声入耳。

但人活于世，有时就该吵闹些。吵闹些，才有活着的感觉。

而好好活着，正是逝者对于亲人最大的期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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